卡斯特罗，20世纪的一道闪电

菲德尔•卡斯特罗——20世纪的一道闪电，最有影响力的左翼斗士之一，理想主义与浪漫主义的化身——在今天永远闭上了眼睛。

历史对他的评价投下了不同的倒影。有人认为他是独夫，独揽大权长达半个世纪；也有人认为他是勇士，在美国的层层包围下坚守共产主义理想，单挑美国霸权。在不同的话语体系中，卡斯特罗被塑造成不同的形象。哪怕他的去世，这种话语间的割裂都不易弥合。也许，复杂的不是卡斯特罗这个人，而是那个风云变幻的20世纪。

很久以前，读过一本关于卡斯特罗的评传，记得作者使用了“性格暴烈”这样一个词。卡斯特罗自幼胸怀大志，富有反抗精神，他出身于大庄园主家庭，却对劳苦民众怀有深刻的同情。他在13岁时首先反对自己的父亲，并组织庄园的工人们罢工，向父亲施压。他身上有浓厚的英雄主义倾向，拉美大陆上关于解放者玻利瓦尔的故事一直激励着他，令他血液滚烫。这样“坑爹”的青年，尽管事后遭到了父亲的毒打，但性格越发暴烈。最后，他终于走上了暴力革命的道路。在他19岁那年，他已经明晰了斗争的目标——亲美的巴蒂斯塔政权。有媒体评价说，“卡斯特罗的反抗精神不是无缘由的，而是深植于内心的信念：社会正义。”

“不能靠乞求，只能靠剑来争取。”20世纪50年代，在第三世界国家而言，是一个风起云涌的时代。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殖民主义的力量在不断衰弱，而民族解放的思潮则席卷亚非拉。时势造英雄，卡斯特罗之所以能成为那个时代最震撼的名字，就在于他的强硬、无畏，以及在多次演讲时舍我其谁的气势。在1959年古巴革命胜利之时，卡斯特罗的海报被世界各地万千左翼青年所举起——大胡子、雪茄、军装，犀利的眼神，轻蔑的笑容，在那个价值观真空的时代，那就是左翼运动的新图腾。同时被万人景仰的，还有那位眼神深邃的理想主义者、浪漫的阿根廷医生——切•格瓦拉。

国内革命胜利了，国际间的博弈还在进行中。美古关系一直是外交官及媒体热议的话题，就是因为卡斯特罗是一道妙不可言的风景线。因此，神话还在继续。多位美国总统，无论是肯尼迪、福特、里根、老布什等，都遭到过卡斯特罗的讽刺或谩骂。面对着美国的层层封锁，卡斯特罗一直硬挺。还有人称美国中情局曾对卡斯特罗实施了600多次的暗杀计划，都被挫败，这些无法证实的传言，都进一步丰富了卡斯特罗的神话。在这70年来，卡斯特罗都是一副凶悍的战斗姿态：以前是与巴蒂斯塔政权，后来则变成美国政府……

不过，卡斯特罗的社会主义实践，很难说是成功的。古巴政府实施计划经济，大多数的生产工具由国家控制，并且大多数的劳动力为公家所雇佣。 古巴的经济发展水平依然较低，按照官方数据，古巴人均国民年收入为5539美元，但大多数古巴人的月收入仅为20美元左右，消费受到抑制。到2015年为止，只有不到5%的古巴人接通了互联网。有留学生撰文指出，哈瓦那马路上汽车不多，基本上不会堵车；很多古巴人一家几口都挤在小房子里。当然，经济的窘迫与美国的封锁有一定关系，但不得不承认，卡斯特罗并非是杰出的治理者。

在后冷战时代，国际社会对于卡斯特罗的评价急转直下。这些批评的声音不仅仅来自他的敌人们，很多青年读者对于这位大胡子领导人也有贬损之词：在全球化商业浪潮中，古巴与其年迈的领导人，似乎已经与世界格格不入。这也是卡斯特罗的悲哀之一，自幼就有强烈社会正义感的他，并没有为古巴探索出一条富裕安康的路径，反而走进了历史的幽暗胡同之中。在新一代年轻人之中，卡斯特罗显得古板而不可理喻。虽然，卡斯特罗一直忠于理想，但这个理想并没有照进现实。

“历史的诡计”，这是法国著名学者雷吉斯•德布雷的警告，他曾经参加过玻利维亚丛林里的游击战斗，与切•格瓦拉并肩作战。“我认为我们在成为革命先锋之前，可能陷入历史的诡计，没有考虑到历史的长度和真实的情境。”对于通过暴力革命创造新世界的说法，德布雷这样说。那一代的革命者及左派斗士，或许都遭遇这样的困境。从满怀理想的热血青年出发，最后却走到了另一个极端。德布雷评价卡斯特罗时说：“卡斯特罗是一位传播者，一个非常有教养、精致和热情的人……不幸的是，随着时光流逝，他似乎失去了和现实的联系。”

2004年，卡斯特罗在一次演讲后不慎摔倒，全世界都看到了这位昔日英雄，已经风烛残年。在电视镜头中，他显得何等窘迫和尴尬，在这个世纪中，变得可笑而可怜。很快，他就因健康原因让位于他的弟弟劳尔•卡斯特罗。一代硬汉，就在嘲笑声中谢幕。而2015年，美古和解，据调查，有68%的古巴网友赞成这一结果。虽然主导的是弟弟劳尔，但不知经与美国对抗了一生的菲德尔，当时是什么感受。

总之，菲德尔•卡斯特罗已逝。简单的一个标签，英雄也好，独夫也好，都无法概括他。要认识他，就必须重新认识20世纪。标准在变，理想在变，追求在变，人心在变。性格暴烈的卡斯特罗，刚硬不屈的卡斯特罗，追逐左翼理想的卡斯特罗，永远活在那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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