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大佛普拉斯》黄信尧:底层人物才推动社会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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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信尧
凤凰网娱乐讯(采写/余晓瑞)台湾著名纪录片导演黄信尧首次执导的剧情长片《大佛普拉斯》不仅在台北电影节成了最大赢家,在今年金马奖上,也入围了最佳剧情片,最佳新导演等十项提名。该片也入围了第30届东京国际电影节“世界焦点”单元,这也是其在日本的首映,并且所有排片场次都立即满场一票难求的情况下,本文记者不得已通过电影节官方才得以看到此片。10月28日,导演黄信尧在东京接受了凤凰网娱乐的专访。当问到片子的票房问题时,黄信尧表示从一开始就没有去考虑票房,只想要拍出一部好的电影。
《大佛普拉斯》为黄信尧2014年首部剧情短片《大佛》发展而来的首部剧情长片,短片《大佛》在金马奖期间受到评委钟孟宏的喜爱,两人得以认识,钟孟宏主动提出担任长片的摄影,并让其公司全力支持拍摄。从去年《一路顺风》到今年的《大佛普拉斯》,无论影像风格、黑色幽默。还是对小人物的聚焦和对台湾社会的思考都有共通之处,黄信尧认为,这也说明他和钟孟宏有非常多的共通性。
该片讲述一名小人物偷看工厂老板的行车记录器,却倒霉卷入政商黑箱与色欲暗房的谋杀案,工厂里准备参加护国法会的“大佛”都被迫卷入这场世间纷扰的故事。黄信尧表示,他想关注的就是社会底层常常被忽略的小人物,这些人才是社会的多数,才是真正推动社会前进的人。当问到该片是否会在大陆上映,黄信尧表示,因为片子使用方言的问题,在大陆上映会比较困难。
【采访实录】
谈金马提名领跑:不去想,随缘
凤凰网娱乐:作为您第一部剧情长片,入围了今年金马奖最佳剧情片,最佳新导演,最佳改编剧本,最佳摄影,美术设计,原创电影音乐,剪辑等多部奖项,尤其最佳情剧情片和最佳新导演,您对于这两个奖项的获奖信心如何?
黄信尧:其实我都不会去想获奖这件事情,因为我觉得,拍电影就是一个创作,在拍之前我不会去想票房,不会去想得奖或入围,当然片子完成之后我也不会去想这些事情。所以你问我有没有信心或者想法,其实我现在跟你讲,随缘,真的。
凤凰网娱乐:那您有关注金马入围最佳剧情长片的其他几部作品吗?
黄信尧:还没有,《相爱相亲》还没有看过,《轻松加愉快》也没有,然后其他的两部,我忘记名字了。
凤凰网娱乐:《嘉年华》,《血观音》。
黄信尧:对,都还没有看过。因为他们片子都比较晚完成。
谈长片创作缘起:钟孟宏看到短片后主动监制和摄影
凤凰网娱乐:这个故事最初的剧本是怎样想到的?
黄信尧:这个剧本的构思非常长,就是有一天我去帮人家拍东西,然后看到工厂里面有一尊非常高的大概有三四层楼高的大佛,铜的,然后我第一个念头就是这里面装的什么东西没有人知道,所以就有这样一个想法开始在里面。有时候开车在路边看到这些佛,就会想它里面到底装的什么。
另外一个就是行车记录仪,因为我出了一个车祸,就用到了行车记录仪,然后就觉得它是一个非常巧妙的东西,镜头是对着车外的,可是声音却是录车里面的。所以有时候车外跟车里的声音跟影像是无关的,就觉得是个非常有趣的东西。
然后再来就是有一些生活的感触,例如说生活中有很多像肚财和菜埔这样的角色,我就会觉得社会对他们视而不见,我就想要讲他们的故事。刚好有一个契机,我就写了一个短片的剧本,就试着去找钱,想把它拍出来。
凤凰网娱乐:这部电影大概花了多少钱?
黄信尧:台币3000万。
凤凰网娱乐:这部电影资金来源是怎样的,有没有受到资助?
黄信尧:资金来源其实蛮单纯的,就是我们申请了台湾的电影辅导金,台中市政府给了补助,然后有一家投资公司叫“华文创”给予了投资,再就是钟孟宏导演的公司“甜蜜生活”,就这四个资金来源。
凤凰网娱乐:《大佛普拉斯》这次的音乐与摄影都很出色,是在怎样的契机下找到林生祥的团队来做配乐,以及化名中岛长雄的钟孟宏导演来做摄影的?
黄信尧:因为2014年的时候我有一个短片《大佛》,钟孟宏导演就是当年金马奖的评审,他看见这个短片后就蛮喜欢的,后来他就找我,那时候我才跟他认识。他就提议要不要把短片《大佛》发展为长片,于是我们就开始了这样一个合作的契机。他就跟我讲,基本上我以前也没有拍过剧情长片,那他的公司“甜蜜生活”公司会支援我,叫我不要担心任何事情,包括他也会亲自下来帮我担任摄影,所以等于是他主动提的,对于我来讲这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
配乐的部分是我们那时候也在讨论找谁来做,我们讨论了一些名单,那林生祥在《一路顺风》的时候有帮钟孟宏导演做了一首配乐,钟导就说既然这次是作为新导演,那你要不要找一个很专业的配乐,但其实他见林生祥之前,林生祥也没有做过电影配乐,但是他觉得,新人跟新人会有一些碰撞,那我也觉得蛮适合的,因为我觉得风格上跟我们关注的东西是一样的。所以后来就问林生祥的时候他也非常有意愿,就开始谈合作。
凤凰网娱乐:很多观众都觉得这部片和去年的《一路顺风》有些共通之处,黑色幽默以及对台湾小人物的刻画,钟孟宏导演这次作为影片的监制,他有提到哪些建议或者意见?
黄信尧:其实《一路顺风》拍摄的时候,我担任侧拍,就是记录整个电影的制作,那时候我就要跟他的团队合作,钟导的团队其实跟一般的电影团队不一样,他们动作非常快,那我觉得我必须要跟他们建立一个默契,我就主动说我去担任这个记录的工作。包括在前期我也开始参与,例如找景,找场地的时候,《一路顺风》有很多是在台湾中南部,海边,我也提供了一些场景,大概是这样子。然后我也看到钟导的一些在滨海的影像风格,所以我们到《大佛普拉斯》的时候我们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去讨论影像风格,因为在《一路顺风》拍摄时我已经看到他的影像风格是什么样子,我觉得那就是我要的东西,所以影像风格就是非常贴近。
另外我觉得他愿意来帮我制作《大佛普拉斯》也是因为我们两个有共通之处吧,对小人物,对黑色幽默,对台湾社会的反省,有共同的想法,而且这两部片才差一年,大家看起来会很像。那其实也是反应我们两个人是有非常多的共通性。
谈大陆上映:暂无计划,不想考虑票房取悦观众
凤凰网娱乐:这部电影有在大陆上映的计划吗?
黄信尧:目前是没有,因为它是方言,基本上就不太可能有上映的计划。
凤凰网娱乐:那比如说小规模的或者艺术影院这种有考虑过吗?
黄信尧:没有考虑过这些事情,因为我们拍电影基本上是很单纯的,因为我和钟导原来我们预期票房是很低的,我想法就很单纯就想要拍一部好的电影,那对我们来讲就是不要去考虑观众,不要去考虑票房,因为如果去考虑观众和票房的话,你写剧本可能会想要取悦观众,我们就想要让电影能够纯粹,把它变成是一个创作,可以被拿来被讨论。所以我根本不去考虑市场这些,我们那时候连台湾市场都没有考虑。
然后现在这部电影已经在台湾上映了,票房在台湾也还算不错,其实都是出乎我们意料之外。所以去其他地区上映的事情,就看这部电影的命运怎么走了。
谈创作构想:底层人物才推动社会前进,每个人都逃不开人类的漩涡
凤凰网娱乐:影片中您想去传达的点挺多的,黑白画面表现穷人与有钱人不同色彩的生活,三分靠作弊七分靠背景,人类可以搭乘太空船到达月球却无法看穿每个人心里的宇宙,等等大都从您很戏谑的旁白里点出来,为什么会想到这样的方式去讲述,因为用导演口白在剧作上其实是有点取巧。
黄信尧:我以前在拍纪录片时有时候会加入我的旁白,那时候钟导就觉得旁白是我的特色,他觉得我是一个新导演,拍第一部电影应该要有一些自己的特色,就说可以考虑我把旁白加进来,当然一开始我也会觉得一般来讲,电影是不太会有旁白,(笑)他就说反正你是新导演,也不用担心风格,再加上我本身也不是学电影的,我也没有被约束太多,自由自在,所以后来就决定加了旁白。
但是加了旁白之后,就不能只是一个说明性,如果你的旁白可以伴有情感和画面,就像这次的电影里面很多像行车记录仪能看到就只有马路,可以也是有声音和画面的。所以我在书写旁白的时候也就会把这些东西带进来。
凤凰网娱乐:片子为什么会考虑用黑白色调呢?
黄信尧:在短片《大佛》的时候我就是黑白跟彩色的交错,到长片的时候就觉得应该要保留短片的精神,然后基本上这个故事就是聚焦在两个小人物上,所以就想用黑白高反差的方式或许可以让这任务刻画得更深刻,我决定了长片继续用黑白,只有行车记录仪里看到的是彩色的。
这个构想,其实就是所谓的偷窥,例如说,八卦杂志,我看杂志喜欢看上流社会啊,电影明星的生活,其实对我们一般老百姓来讲是有一种偷窥欲,然后觉得他们的生活非常多彩多姿,所以我那时候的想法就是,他们这两个人物通过行车记录仪去偷窥,是一种非常彩色的想象。我想要用彩色回过头来去反应两个人对于另外一个世界的想象。
凤凰网娱乐:想补充一下刚才提到过旁白的问题,就是每次都传达一个您的想法进去,但是都点到为止,没有很深入进去,会有过于片段化的感觉,您怎么看?似乎对于那种草根阶层生存状态的代入感并没有很强烈地深入,会有观众觉得这种题材可以拍的很激进而不只是种贫穷体验,这方面您怎么看?是不是您个人希望比较柔和的表达方式?
黄信尧:在写旁白的时候,因为毕竟是一部电影嘛,它并不是一个广播剧,我必须清楚我的旁白在这个片子里的角色,我不能介入到太深,我就要适时地退开,让电影继续,所以有些东西我觉得不用讲的太深,电影本身也很难讲的很深,我觉得我在旁白部分除了说明之外顶多带一点情感的反应这样子。
至于底层人物的代入感不深,我其实这部电影我并没有要做什么事情啊,例如说有些观众会有一些反映,会在一些文章里提到说我电影里的人物常常就在他们身旁,可是他们常常被忽略。
我觉得社会就是这样,就是一个金字塔,从以前到现在都是一样,以前独裁的时候有国王有皇帝,地下就会有贫民,就会有奴隶。可是我们永远只看到上面的人,领导阶层,不管是商业还是政治,都在带领我们人类前进,可是实际上是最底下的人在默默地推动。
举个简单的例子,就像我们在这样一个干净明亮的会议室,你有想过我们晚上离开后是谁来打扫?一定有人打扫,打扫完明天天亮,灯一开我们又继续使用,我可以穿着西装在这边继续办公,谁在推动这个?就是这些人。
那我希望这部电影可以带给观众的就是,其实社会上有很多这种我们看不到的人,他们才是推动社会前进的,而我们常常忽略他们。
凤凰网娱乐:那这应该也是您对片中两个主角这种小人物的一种情感是吗?陈竹升饰演的资源回收为生的潦倒汉与庄增益演的夜间警卫这两个人物很立体,您对这两个角色代入了怎样的情感?
黄信尧:对我来讲这些是绝大多数的人啊,这才是社会的多数,而不是哪些所谓的财团或者上层人物。
凤凰网娱乐:影片结尾收得很漂亮,对于结局您是怎么考虑的?具体的含义是什么?
黄信尧:我觉得这部电影是一个开放性的结局,你可以想象,譬如说,是不是佛像里面的叶女士她没死?或者说因为这些和尚诵经,于是她回魂了,或者是她的阴魂不散,或者说肚财(陈竹升饰演的资源回收者)来伸冤了。
但是你也可以去想象这部电影从我的旁白,从里面非常多的桥段不断地告诉观众,你们是在看电影,你们在电影之外,到最后一直到画面黑掉,然后钟一直敲一直敲,看到最后,你不觉得观众就是在佛里面吗?
所以这部电影的前面全部都是在告诉观众你们是在电影之外的,可是最后告诉观众,你们虽然在电影之外,可是你们其实就在佛里面,我们在这个人类的漩涡里面永远逃不开。你会觉得你是在看别人的生命,但实际上你还是在生命里面。每个人都在佛里面敲,每个人都在呐喊,可是每个人永远逃不出你的命运。
谈纪录片与剧情片:前者可以慢慢思考,后者压力大
凤凰网娱乐:您之前一直是拍纪录片,那么纪录片的经验对于这次剧情长片的创作有带来哪些促进性的或者阻碍性的影响?今后会从纪录片更多转为剧情片的创作吗?
黄信尧:对我来讲,纪录片就是给我一个观察这个世界的方法,或者眼睛,它让我看到很多平常我们不会去注意的东西,那这些东西其实都转换到我的剧本和我的电影里面。我觉得会写出这样的剧本,跟我纪录片的背景是有绝大多数的相关性,所以我觉得它给了我电影剧本的养分。至于未来的话,我觉得不管是剧情片还是纪录片,甚至是其他类型我都还是会拍。像我也有在拍广告,广告就作为赚钱的方式(笑),那电影基本上很难赚钱啊,纪录片当然也更难了。但是对于我来讲,拍纪录片和拍剧情片都是有同样的东西在,就是一个影片的创作,只是制作方式非常的不一样。
所以未来我哪个也都会做,不会说去偏重哪一个,我觉得拍片要看机缘,尤其剧情片它要花非常多钱,动用非常多人力,不是说想拍就能拍的。
凤凰网娱乐:您觉得纪录片和剧情片拍摄最大的一个不同的体会?因为第一次转剧情片,会不会很有压力?
黄信尧:纪录片是一个人或者少数几个人就能拍,时间就会很长,你可以慢慢去思考,一边拍一边作修正,有比较长的时间可以去做调整。可是剧情片就是一旦你开拍了,所有人都在等你做决定,在短时间内要花非常多钱那个压力就会非常大。
这次票房压力倒是没有啦,因为我一开始开拍的时候就讲到说不用去管票房,我们一直相信我们只要把电影拍好,观众自然会来。其实我之前有讲过一个,凯文·科斯特纳演过的一部电影《梦幻之地》,他在一片麦田里面,一直有个声音叫他要盖一个棒球场,他就对这个声音很好奇啊,你在这种地方盖棒球场有谁会来。这个声音就跟他讲,你盖了就会有人来,那我跟钟导和叶如芬,我们的想法一开始就觉得,我们就是要拍一部好电影,观众会不会买单,我们相信我们只要把电影拍好,观众自然会来。而不是去想说观众在哪里,我就往哪里跑。
凤凰网娱乐:接下来有新的电影计划吗?
黄信尧:目前还在思考中,现在是有纪录片正在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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