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大厦:世界中心的软肋

北京晚报 2015/12/1814:16 显示图片

原标题:重庆大厦:世界中心的软肋

这里是最锦绣繁华的城市中心 ,却有一个鱼龙混杂的廉价住所;这里被称为亚洲最全球化的地方,却又让本地人望而生畏。它就是——香港重庆大厦。

在香港旅游旺区——九龙尖沙咀弥敦道的黄金地段,夹杂在耀眼夺目的高档酒店和商场之间,有一栋楼似乎很不协调——破旧、杂乱、拥挤、摇摇欲坠,却容纳了来自120多个国家的商人、劳工和游客,被美国《时代》杂志评为“亚洲最能体现全球一体化的地方”。导演王家卫也曾以其为背景拍摄了著名电影《重庆森林》。

“重庆大厦为何存在?这里住着些什么样的人?他们在全球化进程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这是香港中文大学人类学系主任麦高登感兴趣的问题。他花了三年半的时间研究重庆大厦,所著《香港重庆大厦:世界中心的边缘地带》今年10月由华东大学出版社引进出版。此书备受学界赞誉,哈佛大学人类学教授詹姆士·华琛称“任何想要探索全球资本主义软肋的人都应该阅读此书”。

重庆大厦在人类学家的眼中,不仅是一个全球化的中心,而且是低端全球化的载体。在如此小的空间,集中表现亚非发展中国家的经济特点以及人和人之间的互动,重庆大厦可以称得上独一无二。

危险之地,或是希望之森?

香港重庆大厦建于1961年,称得上是尖沙咀一带最古老的高层建筑,混合了密集的廉价旅馆、商店食肆及其他服务行业,汇聚了来自全球各地120多个国家的商人、劳工和背包客。这栋大楼被世界上最昂贵的酒店、写字楼、购物商场包围,却让大部分本地人望而却步。

一般人有多害怕这里呢?麦高登引用一些网上的评论:“如传说中那样真的是黑成一片,因为全是一团黑的人在里面。”欧美记者的网络评论:“有些家长的孩子在亚洲背包旅行,家长最担心的就是重庆大厦。”这些是将近十年前的评语了,现在怎么样呢?笔者在写作此文时,搜索内地的旅游指南,看到如此重庆大厦的亮点:“因《重庆森林》而出名,三教九流各色人种混杂聚居,香港多元文化的代表。”这话看起来还挺客观吧,但是很快就跟着特别提示:“重庆大厦环境鱼龙混杂,特别是夜晚,非常不建议女生单独前往。”警告语对另一些人来说恰恰是广告,一个英国人对麦高登教授说:“所有网站都警告我千万不要住在重庆大厦,然后我就明白了我一定要来这里。”

重庆大厦俨然是一个另类的联合国。其底层和其他商场没有什么差别,但是在底商之间有一个黑暗的入口,也许你一生都很难见到这么多不同肤色的人簇拥在这么小的一块地方:“穿着鲜艳长跑、嘻哈服装或不合身西装的非洲人,头戴无檐平顶小帽的巴基斯坦人,穿伊斯兰教黑色罩袍的印度尼西亚妇女,穿中短裤挺着大啤酒肚的老年白人,还有一些仿佛是来自上一个年代难民的嬉皮士。”南亚人推着手推车,非洲人拉着行李箱,苍蝇小馆的托儿在拉客,几百个小铺子的掌柜们贩卖着地球上能找到的一切。每天晚上大约有4000人留宿于此,麦高登曾在不同旅馆邂逅了129个不同国籍的人,从亚洲的不丹、马尔代夫、伊拉克,到美洲的阿根廷、津巴布韦,还有欧洲的卢森堡,非洲的马达加斯加。

王家卫在电影《重庆森林》中表现了其藏污纳垢的一面。但是据麦高登考证,香港华人在上世纪90年代初一般不会来重庆大厦,即使来也不可能有电影中的行为,但是这部电影确实抓住了那个年代重庆大厦的特点——既是西方背包客的逗留地,也是非法活动的庇护所。

实际上和其他同样大小的本地楼宇相比,重庆大厦的犯罪率小得多,但是为什么会让很多香港人恐惧呢?因为它和周围的反差太太太大了。香港曾经是一个并不富裕的殖民地,一直是低关税的自由贸易区,19世纪就聚集着各种族裔。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之后,人口以华人为主、语言通用粤语;香港经济快速发展,20世纪九十年代人均收入超过了英国,2007年香港人均收入以购买力计算已经超过了多数的欧洲国家,是中国内地人均收入的八倍。香港整体已经进入经济发达地区,但是重庆大厦依然是十九世纪的样子,聚集着相对不如香港本地人富有、不会讲粤语的东非人、南亚人。“它仿佛是一座来自发展中地区的外星孤岛,降落在香港的中心地带。”所以麦高登把他的著作取名为“世界中心的边缘地带”。“边缘地带”在作者原文中使用的英文词“ghetto”一般定义为“由于社会、法律、经济压力的原因,一群少数民族集中居住在城市的一个地区。”重庆大厦并非一个地区,居民也包括各民族,但是因为居民都是非白人以及非香港华人的少数民族,并且在一定程度上被香港主流人群和主流经济排除在外。从这种意义上来说,重庆大厦确实是边缘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