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落间 看“裘盛戎”万山红遍

北京青年报 2015/12/2402:16 显示图片

原标题:起落间 看“裘盛戎”万山红遍

北京京剧院的一面旗帜、创院艺术家、裘派花脸创始人裘盛戎100周年诞辰活动的收官之作——原创京剧《裘盛戎》,首演后引起业内外关注。全剧以裘盛戎晚年生活为基础,截取其艺术生涯的最后片段,在平和含蓄中娓娓道来一代宗师“为戏而生、为戏而死”的至高人生境界。剧中围绕现代京剧《杜鹃山》的创排,裘盛戎虽倾尽热情于主要角色乌豆,但却从演A角到演C角,直至被换下,这段被边缘化的艺术人生也正是他人生最后时光的心路,其中的不舍、不甘、不弃,令人动容。被视作饰演裘盛戎不二人选的孟广禄,将师爷的遭遇和自己学戏的经历通通融化到角色中。与裘盛戎并肩合作多年的艺术大家张君秋先生的弟子王蓉蓉,虽戏份不多,但为了两代人的情谊,出演了裘盛戎夫人李玉英一角。翟墨饰演的剧团书记、宋昊宇出演的琴师汪本贞、张凯扮演的汪曾祺等人,也或有真实人物、或有生活原型,演起来难度不小。此外,剧中裘盛戎先生嫡孙裘继戎以及方荣翔嫡孙方旭分别出演了戏中戏里的窦尔敦以及生活中的方荣翔。近日,北京京剧院召开原创京剧《裘盛戎》专家研讨会,与会人士会诊该剧,一片赞扬之声中也有深入的思索,不仅涉及剧目本身,更触及新编剧目创作以及京剧行业的多年痼疾。

舞台真实皆因生活动人

话剧表演艺术家李法曾:

我是裘盛戎大师的忠实粉丝,看戏时很感动,掉了好几次眼泪,让我想到了很多大师在世时的情景。过去写真人真事的作品成功的不多,有的只是大致反映一下现实,仅此而已。但这个戏剧本编得很好,导演用了很巧妙很贴切的手法表现,作曲十分精彩,选的演员也合适,演员尤其唱得特别好。我从四五岁开始看戏,看了七十年,从不懂事就开始看。但是现在老戏一定要新唱,什么叫新唱?不是说你改词,而是刻画人物要深刻,从今天的视角如何理解诸葛亮。而现代戏,像袁世海先生、尚长荣先生,他们演的现代戏为什么好,就是注重表演,包括他们演老戏也注重表演,每一场他们都在刻画人物上下工夫,唱得本身就好,又在刻画人物上下工夫,也难怪为什么很多人愿意看他们的戏。京剧《裘盛戎》中,有几场戏是很感人的,方荣翔来看师父,裘盛戎和琴师、作者三个人的一大段话,看似枯燥,但认真看进去,是很好看的,恰恰体现了裘盛戎的人品。此外剧中戏迷与裘盛戎的一段戏,送茶叶回赠酒的那一段戏,也十分感人,但是现在有点粗糙,有点草率,还要更加精细地刻画。最后,裘大师与四个京剧人物同时出现在舞台上的处理,我特别欣赏,当时脑子马上就放电影了。这个处理非常精彩,也很极致。我特别想说的是,裘盛戎和家人的、和观众的感情这部分少了,特别是他对家里人,对他的子女,其实是非常亲的,我也听到了一些这方面的故事。为什么他去世以后,弟子那么悲痛甚至不能控制自己。还有就是他跟观众的关系,我是亲身经历过的,他每一次在工人俱乐部演出,都是下车走进去,为什么?他知道好多人等他呢,他要跟大伙打招呼,这点我也特别欣赏。但是结尾时大师形象的光辉和气势还不够强烈。

京剧现代戏新的坐标式的剧目

戏剧评论家王蕴明:

传统戏与现代戏衔接得好,突出了这个戏的节奏。特别是第一场戏,裘盛戎这个人跟他演出的戏,人戏一体,合二为一,形神兼备。孟广禄可以说是当今演这个戏最好的演员,也是最好的裘派演员,他嗓子好,也会唱,但是以往演人物是他的弱项,不过这出戏他演出了人物,是他最好的一出戏。另外王蓉蓉戏不多,但演得很好。音乐既传统又出新,整个舞台的样式是跟传统生活的结合,是京剧现代戏又一个新的坐标式的剧目。但问题也不少,特别是和《骆驼祥子》相比,除了演传统戏这块,演生活当中这块还没有达到《骆驼祥子》的美学层面。在生活化和戏剧化的结合上,上下场怎么办?人物的唱念做打怎么办?恐怕还是个研究的课题。另外裘盛戎这个人物虽然神采和特点都抓住了,但是不是有点过于提纯了,相对来讲还不够那么丰满。吴书记这个人物现在就是个符号,但其实当时她的原型是非常丰满的。

人物的悲剧在于文化的毁灭

没有自己的判断,或者说明明知道我可能演不了,我根本就不可能演,但是他要演,这个傻其实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所以剧中要把这个人思想的复杂性琢磨透。所以我们这戏里有很多东西要思考、要研究。其实当初看剧本的时候我不是很满足,但是立起来之后我再看,就有了上述的一些想法。

戏剧评论家安志强:

孟广禄是当今这一辈演员里为数不多的能演裘盛戎的人,这个戏是北京京剧院的一片赤诚之心,是一段感人的佳话,对老先生的那种怀念,确实是挺感人的。但艺术审美是需要有距离的,距离产生美,这恐怕是一个普遍的法则。为什么现代戏难演?就是因为现代戏演的人物、演的事情离我们太近了,我们对于这个人物或者眼前发生的这些事情,是没有经过历史的过滤的,我们还没有经过更深的思考,所以我们对这个人物、这个事情,很难给它升华,升华出一种能够起到警示及感人的作用,因为我们的观众也是经历者,他时常要用他现实所见到的东西,去比对舞台上发生的东西,他有时候跟你较真,所以这个审美就很难。再加上我们现代人也跟古代人不一样了,丢盔卸甲,什么都没有了,其服装也好、髯口也好,都是程式化的东西,无一不在程式里,但是我们把这些东西都扔掉了,从审美的角度是个难题,从表演的角度是个难度,所以现代戏演出是非常困难的。具体到裘盛戎的悲剧是什么呢?不仅仅就是一个乌豆,是特殊年代把所有的文化都当成垃圾扔掉了,就只剩下样板戏。所以马连良的悲剧、裘盛戎的悲剧,以及太多老艺术家都在不该死去的时候死去了。那些老艺术家,他们的悲剧就在于文化的毁灭,而这些的展现恰恰也是我们的难点。裘先生外号叫傻子,我们这戏里也说他是傻子,其实他是装傻,比如说乌豆这个角色,他有

要有走麦城也要有人生辉煌

京剧学者孙萍:

首先这个戏接地气,地气就是裘盛戎赋予观众的这些耳熟能详的唱腔和“十净九裘”的基础,剧中几乎把裘先生的这些唱腔有机地在不同的场次展现出来了,起码给观众一种挠到痒痒了的感觉。北京京剧院做了一件很好的事,给未来的新编戏探索了一条路径。但我也想提几个改编上的问题。首先是没有把裘盛戎先生的辉煌展示出来,就一直在《杜鹃山》的这一段唱腔和演《杜鹃山》的事件中出来进去,其中有两场并行的,我觉得应该删去一场。还有就是应该加强“走马换将”这段戏,当时的情形是,如果没有走马换将,没有高盛麟的出现,就没有裘盛戎展现他全部《连环套》中窦尔敦漂亮工架的辉煌,渲染这个情节,才能有后面他跌下来以后心情的落差,他为什么死,为什么忧郁而死,才能让观众更理解。

“看到听到”了裘先生是最大的满足

戏剧评论家齐致翔:

这个戏的创作者包括看戏的观众,也包括我在内,都是戏痴,就是裘盛戎的戏迷,但是我们从戏中缅怀的不仅仅是裘盛戎,而是裘盛戎所代表的一种精神,也就是戏魂。从这个戏里我们又“看到”了裘先生,又“听到”了裘先生,给了我很大的满足。当然我们去评价一个戏,既要从感性出发,还要有一种理性的分析。这个戏确实已经走出了第一步,但还可以有第二步、第三步。这个戏是朴实无华的,是把裘盛戎重新展现在我们的面前,这一点撞击了我们的内心。但就像裘盛戎在戏里说的,现代戏难呀,除了唱之外,髯口也没了,马鞭也没了,表演上很多身段也都没了,怎么演呢?比如汪曾祺和汪本贞,这两个人物本身从行当设计上来讲虽然分别不大,但毕竟还是有。

其内容的分量不亚于任何一部影视戏剧作品

著名导演任鸣:

首先《裘盛戎》是一个好看的戏,从内容上讲,它不比任何一个戏剧作品,无论是电影、话剧、舞剧的分量轻,它有思想而且深刻,能够感觉作者是有话要说,主创是有话要说,是真的从艺人本身、从人本身去表达,真正回归到人了。其中关于人的分析,关于人的深刻性,不比任何艺术形式差,话剧能不能做到这份上,我脑子里都画问号。从形式上讲,也有传统京剧自己的手法和特点,另外绝对有现代意识,如此自由地去表达我觉得非常好,特别是人物的意识跟他的内心世界的转换,很自如。人物给人印象很深,裘盛戎及其夫人、汪曾祺、方荣翔等等,人物都能够立得起来。再有就是音乐非常好,有的戏唱也可以,不唱也可以,但这个戏是在最该唱的时候唱,这个时候即便是话剧的大段独白也顶不上劲。这时,观众一定听着过瘾。

配图为京剧《裘盛戎》剧照

文/本报记者 郭佳 摄影/本报记者 王晓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