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盛世的那些稀奇贡品

2016-04-19 03:22 新快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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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大唐盛世的那些稀奇贡品

日期:[2016-04-19] 版次:[A31] 版名:[新文娱·文化] 字体:【大中小】

■薛爱华/著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出版    2016年4月

■薛爱华/著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出版 2016年4月

■文/李夏恩

今天要跟大家分享一本讲述唐朝舶来品及外来文明的好书,话头得从桃子说起。这本书是美国著名汉学家、语言学家薛爱华的《撒马尔罕的金桃》。薛爱华旁征博引地回顾了唐朝时周边的蛮夷小国进献给盛世王朝的珍品,其中有陶器、丝织品、动植物、香料,还有“金桃”。但是,这“金桃”到底是什么?我们谁都没有见过。它似乎只存在于我们的想象之中。

王小波曾经提到过一则据称出自野史的逸闻,中亚古国花剌子模有一古怪的风俗,有着“近似天真的品性”的君王,认为奖励带来好消息的信使,便能鼓励好消息的到来,而处死带来坏消息的信使,则能根绝坏消息,于是,我们可以预见,即使是为了保命升官,信使也会用车载斗量的好消息来满足君王对好消息的贪婪欲求。

当然,就像我们所知道的那样,无论是这个古怪风俗,还是王小波煞有介事引证的野史,皆属杜撰,不过是为了给他的这则寓言故事撒上一撮看似真实却难以查考的佐料。但这则寓言中有一个元素却真实存在,那就是这个对国人来说名字古怪的中亚古国“花剌子模”,在唐代,它有一个更古怪的名字,叫做“火寻”。

根据唐代史官所载,这个国家从唐玄宗治世的天宝年间开始,就开始向天朝上国的唐帝国俯首称臣,而臣服的表示,就在公元751年,向唐朝进贡了一种名为“黑盐”的贡品。在中国的古籍中,这种来自异域的神奇黑盐原产于漕国和南天竺,可以用来治愈“腹胀气满”,但这种异物的性状,今人已经无从得知了。但无论如何,一个远隔千里之外的小国,竟然愿意主动献上自己珍贵的宝物,仅仅这一点,对统治唐帝国的天子来说,就已经是个非常悦耳的“好消息”了。

但实际上,就像王小波的寓言故事一样,进贡臣服的“好消息”背后隐藏着欺骗,所谓四夷臣服、争相进贡的场面乃是唐帝国出于自我中心心态的一个美好的想象。

而对那些被唐代官员郑重写入典籍,列为“朝贡国”的国家来说,“被迫奉献纳贡,只不过是一句自欺欺人的假话。外国——包括与唐帝国疆域相接惧怕唐朝势力的国家以及那些由于路途迢迢而真正独立于唐朝的国家——都是纯粹出于自身的利益而将它们的货物送到唐朝,然后从唐朝政府那里得到它们希望得到的‘礼物’,从而避免它们可能会遇到的麻烦”。

话说回到书名,这金桃到底指的是何种植物?

薛爱华以“撒马尔罕的金桃”为书名,并且认为这种“大如鹅卵、其色如金”的异方奇果已经成为了一种“属于精神世界”的“玄虚神妙的实体”。但实际上,在唐代及以后的典籍中,我们仍然能够找到这种神奇果实的蛛丝马迹。出土于古罗马赫库兰尼姆(Herculaneum)遗址壁画上的桃子,作为古老的西方帝国,它可能也享受过周边国家进贡的“金桃”。

这种来自撒马尔罕(唐代称为“康国”,撒马尔罕是蒙元帝国征服该地后,将前代国名易以蒙古语而取的名字,见明代陈诚《西域番国志》)的“大如鹅卵,其色如金”的“金桃”,也许在唐代是某种真实的存在。但对今人来说,已然是“一种玄虚神妙的实体”。

它存活于诗文和譬喻之中,存在于后世读到这段记载的人的想象之中,它已然成为了一种想象之物,因此我们尽可能去理想化这些所谓“贡品”是如何之珍稀和神奇,又是如何彰显了那个早已不在的盛世帝国自诩的“四方朝贡”的神圣和威严。

从这个角度上讲,以天朝心态悦纳了这些外国奇异贡品的唐帝国也和这些贡品一样,都成为了想象中的一部分。

恰如薛爱华在书中所写的那样,大部分关于这些外国进贡的奇珍异宝的记载,实际上都来自于九世纪。在那时,盛世早已不再。

那些本就逐利而来的“朝贡国”也纷纷弃它而去,衰朽的帝国在现实中遭遇着内忧外困的噬咬而遍体鳞伤,唯有在想象之海中浸泡才能缓解病痛。那个时代的文士将想象的目光投向八世纪,那个帝国四海升平、蒸蒸日上的时代,统治这个时代的唐玄宗被赋予浪漫神奇的色彩,他治下的开元天宝时代也被形容成一个神奇魔幻,无所不能的时代。

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举出大量九世纪文人的笔记来证明这一点:《明皇杂录》、《开元天宝遗事》、《开天传信记》、《杜阳杂编》、《酉阳杂组》、《封氏闻见录》,这里的故事大都怪异荒诞,但却能够满足时人对一个逝去的美好时代的想象。

在一则笔记中,交趾国进献给玄宗皇帝的一株“色如黄金”的犀牛角,只要用金盘盛放,便会“温温然有暖气袭人”,因此被称为“辟寒犀”。而龟兹国进奉的一枚“其色如玛瑙,温温如玉,其制作甚朴素”的枕头,只要枕着它进入梦乡,“则十洲三岛、四海五湖,尽在梦中所见”。

对已逝盛世的想象幻梦,温暖了这个老朽帝国的最后岁月,伴随着曾经盛极一时的帝国溺毙于时间的海洋中,被战争的火焰所焚化。非常奇巧的是,被薛爱华用作书名来形容这个想象时代的撒马尔罕,最终也难逃幻化而残忍的轮回,被蒙古征服者的铁蹄踏践四碎。尽管距离本书所记载的年代又过了两个世纪之久,但作为这本书所记述的那些真实与想象之物的开端,在此引用志费尼那首歌咏撒马尔罕覆灭的诗句也许恰如其分,因为真实消失之日,正是想象开始之时:

“心儿哟,不要呻吟,

因为尘世仅仅是幻影;

灵魂哟,不要悲伤,

因为凡间仅仅是虚无”

(整理自新京报书评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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