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沙,雨夹雪

2016-04-28 07:28 新华日报
  • T大

原标题:华沙,雨夹雪

上海 薛 舒

其实3月1日已非冬季,可是冬季在欧洲中部却驻留更久。那个叫“华沙”的城市,我总觉得,波兰人给它起了一个中国名字。很少有人知道,这名字来自一对叫华尔西和沙娃的恋人,类似中国的“梁祝”。人类总是习惯用音乐、绘画、文学的方式记录美好的爱情。我想,华沙是一个“音乐”的地名,且,3月1日恰是肖邦的生日。

然而还是觉得,它是一座凋敝与繁忙并存的城市。

落雪的天,夹着零星雨丝,城市一派萧瑟。赶路的人在积了薄雪的大街上留下斑驳凌乱的足印,加上无一例外的严肃面容,又使城市显得忙乱。雪一直未停,人们的脚步也没有稍稍停留的意思。几乎所有女人都有挺拔的身材和修长的双腿,丝袜里隐隐透出肌肤的色泽,似乎,她们并未感觉到华沙的寒冷。也许是历史留给这个城市过多的寒冷,外来的我感知着,城里的人们却生活在奔忙中,生计使他们的日子一如既往地正常。

也有百无聊赖的人,立在街边抽烟,靠着咖啡馆外墙,雪花夹着雨点落在他们身上,亦是落在我身上,我的彻骨体会,却并非是他们的。女人的烟熏妆,男人忧郁的目光,抑或他们共有的严肃表情,在我眼里,都是自由和落拓。

同样严肃的表情,在居里夫人的每一张遗像中呈现。心思缜密的天蝎座女人并不擅长以笑容示人,她在玻璃橱窗里沉静地凝视世界,过于理性的目光甚而显得冷漠。钋和镭的诞生地,就在一栋平常居所的3楼。他们叫它“实验室”,而我看见的,却是斜纹细雪背后一百多年前的景象:亦是阴郁的早春,门外那条石板路上,马车疾驰而过,居里先生带着他的灵魂远走高飞。也许,就是从那天开始,微笑从她脸上消逝。

雪依然在下,灰色的科学协会大楼门外,哥白尼扛着两肩碎白安坐着,地球仪在他手中永久停顿,雪只落在北半球。而我眼里的世界,就滞留在他手里,长久处于寒冷之中。像这样,科学以肃穆的姿态耸立在这座城市的众多角落。

雪落在肖邦的家门口。随处可见的街头石凳上有播放器,按下键钮,钢琴曲便在落雪的大街上飘舞。据说,音乐家39岁英年客死法国,依照嘱托,人们把他的心脏送回故乡华沙,然而他的爱情归宿却不知所踪。也许因为雨雪交加,或者音乐家沧桑的身世,钢琴曲在此刻的街头,听来便是浪漫而伤怀。我相信,这个脸颊瘦削、表情严肃的男人,一定是在这样一个寒冷阴湿的季节诞生。一查果然是。我总觉得,1810年的3月1日,华沙亦是雨夹雪,两个世纪前,铅灰的天色下,音乐以忧伤的面容出世、隐伏。

无论是哥白尼、肖邦,抑或居里夫人的时代,人们都无法预知未来,无法知晓一场或另一场战争即将纷至到来。可是这个城市,却早早地以严肃、忧郁的气质,预示着某种持之以恒的灰暗底色。它与周围的任何城市都面貌不同,它不屑于刻薄的尖锐,而似一剂冷冻液注入血管,潮湿而锋利。倘若在雨雪中站立片刻,你会发现,你渐渐冻结的身心,正变得越来越严肃,犹如这里的科学,以及音乐。

热点新闻
精彩推荐
释放进入手凤首页

手机凤凰网 i.if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