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原:语文不仅仅是读书写字 它决定你一辈子
- T大
陈平原
不仅仅是读书写字
北大中文系百年系庆时,我曾谈及:“‘母语教育’不仅仅是读书识字,还牵涉知识、思维、审美、文化立场等。我在大陆、台湾、香港的大学都教过书,深感大陆学生的汉语水平不尽如人意。”前一句好说,后一句很伤人,这其实跟我们整个教育思路有关。
记得4年前,在上海哈佛中心成立会上,与哈佛大学英文系教授交流各自的心得与困惑,我谈及“大一语文”的没落以及大学生写作能力的下降,对方很惊讶,因为对他们来说,“阅读与写作”是必修课,抹不掉的。准确、优雅地使用本国语言文字,对于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时代的大学生都很重要。而这种能力的习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更不是政治课或通识课所能取代的。
我从16岁开始教书,最初教小学及初中的语文课,后来在大学主讲文学史。当一个合格的语文教师,不管教的是小学中学还是大学,都不太容易。但即便如此,高中的语文课或大学的文学史课程,依旧注重自由自在的阅读,这也是大学里的“文学教育”不太被重视的原因——“专业性”不强,缺几节课,不会衔接不上。
可这正是中学语文或大学的文学课程可爱的地方,其得失成败不是一下子就显现出来的,往往潜移默化,“润物细无声”。比如多年后回想,语文课会勾起你无限遐思,甚至有意收藏几册老课本,闲来不时翻阅。另外,对于很多学生来说,语文老师往往比数学、英语老师更容易被追怀。在这个意义上,说中小学语文课很重要,影响学生一辈子,一点都不夸张。
关于语文学习的三句话
关于中学语文课以及大学的文学教育,我说过两句话:一是请读无用之书,二是中文系是为你的一生打底子;现在看来,有必要增加第三句,那就是:语文学习与人生经验密不可分。
先说第一句,“多读无用之书”,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今天中国人的阅读,过于讲求“立竿见影”了。在校期间,按照课程规定阅读;出了校门,根据工作需要看书。与考试或就业无关的书籍,一概被斥为“无用”,最典型的莫过于搁置文学、艺术、宗教、哲学、历史等。而在我看来,所谓“精英式的阅读”,正是指这些一时没有实际用途,但对养成人生经验、文化品位和精神境界有意义的作品。
第二句话,是我在北大中文系2012届毕业典礼上致辞时说的:“中文系出身的人,常被贬抑为‘万金油’,从政、经商、搞文学和艺术,似乎无所不能;如果做出惊天动地的大成绩,又似乎与专业训练无关。可这没什么好嘲笑的。中文系的基本训练,本来就是为你的一生打底子,促成你日后的天马行空,逸兴遄飞。”
这就说到了第三句。不同地区不同水平的中学毕业生,学习能力及生活经验千差万别。一般来说,大城市重点中学的学生学业水平高,眼界也开阔;乡村里走出来的大学生,第一年明显学得很吃力,第二年挺住,第三四年就能渐入佳境——其智力及潜能若得到很好的激发,日后的发展往往更令人期待。如果读的是文史哲等人文学科,其对于生活的领悟,对于大自然的敬畏,对于幸福与苦难的深切体会,将成为学习的重要助力。
必须“能说会写”
对于今天的大学生来说,单讲认真读书不够,还得学会独立思考与精确表达。这里的表达,包括书面与口头。几年前,我写《训练、才情与舞台》,谈及学术会议上的发言、倾听与提问,其中有这么几句:“作为学者,除沉潜把玩、著书立说外,还得学会在规定时间内向听众阐述自己的想法。”有时候,一辈子的道路,就因这10分钟20分钟的发言或面试决定,因此,不能轻视。
大陆、香港、台湾大学生坐在一起开会,你明显感觉到大陆学生普遍有才气,但不太会说话——或表达不清,或离题发挥,或时间掌握不好。这与我们的课堂教学倾向于演讲而不是讨论有关。实行小班教学,落实导修课,要求学生积极参与讨论并记分数,若干年后,这一偏颇才有可能纠正过来。相对于其他课程来说,语文课最有可能先走一步。
说到底,中学语文课以及大学人文学科,就是培养擅长阅读、思考与表达的读书人。只讲“专业知识”不够,还必须“能说会写”——这标准其实不低,不信你试试看。
(摘自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陈平原在华东师范大学“百年语文的历史回顾与展望”研讨会上的主旨演说。)
原标题:陈平原:语文是决定你一辈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