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知青忆:当赤脚医生治坏孕妇 靠富农中医偏方救场

2016-05-12 08:59 凤凰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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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提示:半点后,粘稠的药粥熬好了。雨平婆姨捏着鼻子,被雨平强行仰脖灌下的同时,马子奇稍纵即逝的眼神闪过一丝鄙夷,在坑沿下馌馌烟袋锅在人群齐刷刷让开的夹道中扬长而去。身架依旧佝偻,步履依旧蹒跚,退场时机拿捏的恰到好处。胜者恣态酷似当年登上滩头的麦克阿瑟。

 

知青当赤脚医 资料图

本文摘自:枫网,作者:佚名,原题:知青忆:知青当赤脚医生治坏孕妇老中医救场

陕北主要农作物谷子,在我们这儿为次要农作物,主产小麦、玉米。陕北主要经济作物油菜籽,麻子,在我们这儿亦然,次要经济作物还有芝麻。塬上的好地大都种小麦,玉米,只有沟壑,崖畔上的孬地才种些谷子、芝麻。

离开那里快四十年了,我的记忆之田耽于耕锄,近乎荒芜。只有残存经年的“陈芝麻、烂谷子”,竟颗粒依旧饱满。今天翻腾出来,拾捡出来,抖落出来,细细咀嚼,有嚼头,还香。

心有所旧念,秃笔亦随之。不浮夸虚饰,无诡异瑰奇。往事斑斓,务求其真。一为博己一笑忘老丑;二为免不齿于人口之虞。姑且称为《陈芝麻烂谷子》集,是为序。

多少年,我一直想把一个偏方的故事写出来,太懒始终没动笔。偶然在邹静之的博客里看到他的“一个偏方”,才坚定了我的决心。不同的是,他是旁观者或是耳闻者,而我是亲历亲为。因为近四十年前的我曾是陕北一个叫咸阳寨村的一名“赤脚医生”,这个加双引号的赤脚医生并非是冒牌的,而是一度较受贫下中农拥戴的,以后可能还会有所提及。

众所周知,湘贵川人嗜辣如命,有不怕辣、辣不怕、怕不辣的说法。其实陕北人也吃辣,有一著名的饭食就是油泼辣子拌面,东四三联书店边上有一家陕西面馆,忘了字号,曾去吃过,味道大打折扣。讲究面,必须我们这儿的细萝面或八百里秦川的面,吃起来筋道。二是菜籽油。三是三边(榆林地区定边、安边、靖边所产)的大粒井盐,四是当地产的秦椒,四要素缺一不可,必须的。估计那家面馆制作要素无一对应,估计陕北北京知青也去的不少,跟我感觉大致相同。这不是题外话之所以罗嗦两句,也是为下面的故事做个铺垫。还有湘贵川气候潮湿吃辣有情可缘,陕北干旱偏又吃辣,原因就是无水缺菜。干燥→吃辣→上火→牙疼就成了陕北多发病普遍因果,妇女尤甚,民间有一说法,凡颧骨有鲜红印记者,多患牙疼。

1969年麦收一天的早上,大队革委会副主任季雨平婆姨牙疼,我从地头一赶她家,看到她正哈喇子顺着嘴角流,捂着胖起来的腮帮子在炕上打滚呢。手掌虎口内侧的合谷穴是治牙疼主穴,刚看完半本《赤脚医生手册》的我自觉深谙医术,一个小小牙疼,何须望、问、闻、切。只管摁住穴位一针下去,问,疼不,患者吸溜着腮帮子答,麻。大喜,加点上下提拉的手法,动作麻利娴熟,一根烟功夫不到,再问疼不,不疼咧,真不疼咧。雨平婆姨咧着大嘴笑,全然不顾残存唇角下巴的涎液。

我很有成就感,很有孙立哲的感觉走在重返地头的路上,雨平四脖子汗流地在身后喊,又疼咧,又疼咧。得,又马不停蹄折返回去,才知她婆姨牙不疼肚疼。问了几遍那女人才涨着个满月红脸,俄(我)有了嘛。有了啥?有了娃嘛。当时,我白毛汗就下来了,太阳穴蹦着筋,蹦出一段话:合谷穴孕妇忌针,又是一句话,毛主席的话: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还有一句话:迫害贫下中农、革命领导干部及后代…。她已开始二次在炕上团团打滚,我则在地上团团转磨,撞墙的心徒然而生。

在撞墙惨剧发生前,得亏随我赶回来的同龄小房东马亚虎及时在旁提醒,要不,咱找马子奇看看?我想都没想就窜了出去,那时我才知道啥叫离弦之箭了。亚虎、雨平更是疾疾风紧随其后,一路狂奔,一头扎进并直接冲入马子奇家土窑里。马子奇,六十多岁、个矬精瘦干巴,下巴三绺稀疏山羊胡,枯草般微黄泛白,眼球晶体也混浊发黄,头带瓜皮帽,真的很挂富农相。(至今我都搞不明白,这地方儿的老汉为什么不论贫富,却一律都戴瓜皮帽,而陕北汉子“标志”,打着英雄结的羊白肚手巾绝无仅有。)文化程度:私塾,重要的是略通歧黄术,早年曾有过游走郎中和卖过耗子药经历,要命的是本人成份为富农兼专政对象。自然,先是学习张思德、纪念白求恩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好一通好言相邀,几番交涉末果,原因不言自明。性急之下,我一把夺下亚虎肩上的汉阳造,(此处说明:1969年珍宝岛事件爆发,全民皆兵。陕北以自然村为单位成立民兵组织,并配发无子弹步枪、轻机枪等轻武器,要求人不离枪,枪不离手,下地亦然)无子儿的铁枪管子还未指向子奇,筛糠的子奇已经就范。

 

四人一路小跑赶到雨平窑洞,那女人已是头拱炕沿,大汗淋漓,发若篷草。奇怪,平时佝偻着腰不敢正脸示人的小老汉子奇,竞箭步翎腰窜到炕中央,柴禾掍子般的糙手一把扳过雨平婆姨的丰腴手腕,这女人泪眼朦胧眼巴巴多望着上炕的救星,眼神殷切。子奇按住女子脉管,半晌不语忽惊乍道,脉象脉数(此处读朔,意为快)细如抽丝,命悬一刻。都火上房了,不,要人命了,老东西还他妈有功夫咬文嚼字。片刻,县老爷拿堂般,口中含着痰音儿断喝,“速速备下三年以上的陈草帽一顶,绞碎;三年以上的燕窝一只,捣碎,不得择捡,一律下锅,中火煎至半个时辰,不须箆净,趁热服下即可保胎”。啊!什么乱七八糟的,是保胎呀,还是要杀人啊,啊,这分明是阶级报复啊,瞧人中医,不是“知母”就是“半夏”不是“当归”就是“鸢尾”,多诗意多文化的中医草药啊。得嘞,今儿就今儿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病乱投医,我治死了我偿命,他治死了他偿命我陪绑,老少爷们上法场。这厢一闪念,称厢又有了动静,“怀娃小、月份少、来得早、赶得巧,否则母子命难保”,子奇眯缝着老眼,盘腿坐在炕上抽着“顶死牛”的大青叶旱烟吞烟吐雾,不知是得意,还是幸灾落祸,就这么面无表情地叨咕着,临了大喝:楞啥,还不快去寻药。

十五分钟后,“不得有误”得令的我,双手捧着从前村寡妇“铁老婆”家窑顶上强摘下的土燕窝,听凭身后“铁老婆”踮着如粽小脚,“狗娃,驴日的,天杀的,雷劈的,活造孽”一路追骂下狗颠屁股三儿似的绝尘而去。院中刨个土坑,支个破砂锅,架柴点火。缺边少沿,日晒雨淋被汗沤的发黑破草帽剪碎与土燕窝同时下锅,水面翻腾着破碎的麦秸、泥土、碎树技和打着旋的燕子的残羽及大小便。院子上空渐渐聚拢、弥漫着一股,我空前绝后再末闻到的以腥、骚、臭、酸为主的浓烈无比的令人窒息的杂陈气体。掩鼻屏息后,不得己狂吸空气后的令人作呕,同样一也令院内的公鸡母鸡炸着翅急先恐后地仓皇逃窜,以住圈内欢快的猪们尖利地扯着嗓子与窑内的孕妇的呼号遥相互应,此起彼伏。锅内一锅粥,院内粥一锅,窑顶、墙头、院门分布着被奇怪气味和凄历地哀嚎声引来了抄着手儿的婆姨、棱着眼儿的娃娃,婆姨、娃娃,木然看着、听着、闻着,其中包括刚安静下来的铁老婆。事后,我听说曾有当时在场的另一家婆姨,与逢平婆姨比较认真地讨论过并达成共识,认为这种味道如持续下去非但不能以陈草帽、土燕窝为主的偏方保胎,也许会把贫下中农李逢平两个月的后代吐出去。当然也受到我严肃地批评,理由是不懂科学。

半点后,粘稠的药粥熬好了。雨平婆姨捏着鼻子,被雨平强行仰脖灌下的同时,马子奇稍纵即逝的眼神闪过一丝鄙夷,在坑沿下馌馌烟袋锅在人群齐刷刷让开的夹道中扬长而去。身架依旧佝偻,步履依旧蹒跚,退场时机拿捏的恰到好处。胜者恣态酷似当年登上滩头的麦克阿瑟。

晌午收工,日头当头。雨平婆姨圪蹴在自家院墙下,捧着粗瓷大碗,恨不能盖到脸上,大口吞咽着油汪汪地油泼辣子面且滋滋作响,模样特自得,特温暖。但愿如此最使我不能容忍的是,牙疼治愈者对我的擦身而过,而采取的視而不见态度使我十分愤懑。我曾想,你好了牙,忘了疼,下次再疼本人绝不待候。马上,啃完糜子面干馍的我也原谅了她,他(她)们还真没有北京人的问候口头语:吃了吗?的敬语习惯。也怪,那婆姨从此牙疼病再没犯过,是季雨平亲口对我说的。

同时破草帽土燕窝主治安胎兼治火牙?也是相当一段时期萦绕的问题,但可惜再无二次临床实践。以后也没有查找《本草纲目》或邹静之查看的《唐.新修本草》之类的书,觉得上述两味药比邹静之文中治砍头疮的猪屎还不靠谱。因此,本人不主张有胎动、火牙疼患者贸然试之,一则民间验方难入正典;二则出方者早已化为骨殖,无从验证;三则治愈者及后代虽健在,路遥难以作证。在此严正声明,出了问题在下概不负责。就算我姑妄言之,您姑妄听之,但事是真的。至此,猛然想起一句话,可能是牟其中说的,天下没有做不到的事,就怕你想不到,大致如此。猛然想到一件事,洋人对中国中草药学多有诟病、贬损多少和喝童子尿有关,但有几千年历史中草药中医疗法地位照样不可动摇,我就信中医。

注:1998年与同学重返旧地探访,见到差点被我一针扎下的季雨平次子季二洪,那后生快三十了,壮得像个牛,只是随她妈爱牙痛。顺便说一句,富农马子奇1995年无疾而终,享年95岁,为咸阳寨长寿之首。其长子马明月为村委会副主任。

责任编辑人:马钟鸰 PN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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