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雷辞世50周年:家书,我们时代的奢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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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雷
铺开一张信纸,提笔写下自己的心绪,装入信封,交给邮筒,等待远方亲朋的回复——这样的体验,您还记得吗?网络技术的发展,微信、QQ等即时通信工具的普及,改变了人们的交往方式,也使得书信这一有着特定格式和内涵的文体日渐式微,趋于消亡。
书信曾是我们理解人物、认识历史的通道,也是学习做人、处世、治学的重要参考。仅以公开出版并有一定影响的家书而论,大多集中在近现代,主要编选对象有几类:一是重要历史人物,如《曾国藩家书》、《梁启超家书》等;二是著名的学者作家,如《傅雷家书》、《励耘家书》、《林纾家书》、《沈从文家书》等;三是老一辈革命家,如《谢觉哉家书》、《董必武家书》等。本期青阅读,我们来谈谈家书背后的故事。
为《傅雷家书》找一个“安身立命之地”
历年来读者最多的书信集,除《曾国藩家书》外,就要属《傅雷家书》了。今年9月,傅雷夫妇辞世将满五十周年,从2017年起,傅雷著译作品将进入公版。今年也是《傅雷家书》面世35周年。1981年,在出版家范用先生的主持下,三联书店出版了傅敏编选的《傅雷家书》,影响深远,三十多年来出版社换了好几家,各种版本层出不穷,侵权官司也有数起,那么一旦傅雷的文字进入公版,《傅雷家书》会不会呈现一派出版“乱局”?
青阅读记者从译林出版社获悉,该社得到了傅雷之子、家书编者傅敏的版权代理方——合肥三原图书出版服务有限公司的授权,独占家书的“完整著作权”,今年六七月间推出了两个版本(面向一般读者的“平装本”、面向学生的“新课标本”),均由傅敏编定。也就是说,译林版《傅雷家书》独享了一些未进入公版的内容,如傅家的照片、傅雷家书墨迹、傅聪回信、楼适夷序言、金圣华译英法文家书、金圣华译注等。该社负责人表示:“即使2017年傅雷作品进入公版,其他任何家书选本也无权收录这些内容,真正完整、丰富的《傅雷家书》,只能在译林社找到。”
傅敏的版权代理人江奇勇先生自2003年接手家书的版权事宜,他进一步向青阅读记者解释说,“傅雷家书”作为书名不受著作权保护,但2017年起如果有其他人编选傅雷的书信出版,不能单独以“傅雷著”署名,而是必须同时有汇编者的署名。他还介绍了家书的主要版本情况:三联版《傅雷家书》自1981年面世以来出过五版,逐渐增补,从最初的14万字扩展至27万多字;2003年转至辽宁教育出版社,新增34封家信,全书近34万字;其后转至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江苏文艺出版社,主要也是这个版本;2014年江苏文艺出版社推出《傅雷家书全编》,50余万字。江奇勇告诉青阅读记者,从2003年算起,家书的各种版本累计销售300余万册。他表示,考虑到2017年傅雷作品进入公版,家书谁都可以编了,而傅聪、傅敏兄弟不希望寄托他们对父母的纪念和哀思的家书,被各种他人的选编本侵扰,所以需要保留一个完整权威的版本,授权译林社独家出版,“作为家书的安身立命之地”。这些独家内容的合约为7年。
江奇勇也是傅雷家书系列图书的策划人,他认为家书是一部“大书”,可以作为“一条产品线”进行立体开发。“三联版家书侧重于文化艺术,读者主要是知识分子。实际上家书不限于此,还有很多人伦日用方面的内容。由于中学语文课本的收录,老师的推荐,家书很大的读者群是学生和家长。傅敏先生是资深中学教师,他注意到这种变化,译林版的‘新课标本’,就是他为中学生精选的,少了长篇论述,多了短小故事。轻松的‘新课标本’和内容厚重、面向知性读者的版本相辅相成。” 江奇勇说,译林版家书未来还将有多个版本,面向不同的读者,进行不同视角、不同层次的开发。
那么,作为《傅雷家书》的“老东家”,并出版过大量傅雷著译作品的三联书店怎样应对“公版”带来的变化?该社编辑王竞告诉青阅读记者,今年九十月间,三联将推出傅雷著译作品纪念版六种,其中包括傅敏编选的《傅雷书信选》和《傅雷谈艺录》。“我们的追求是‘化繁为简,回到本初’,也就是尊重傅雷原作,保存原貌。”
电邮与微信不能取代的是什么
三联书店旗下的生活书店相继推出了两本老一辈革命家的家书选,“延安五老”中的两位。先是2015年的《谢觉哉家书》,集结了谢觉哉写给家人的九十余封书信,是比较私人的表达,大多以“教育子女”为主要话题。该书的整理者是谢觉哉之子、著名导演谢飞。
“我的湖南的兄姐与母亲将多数书信的珍贵手迹保存了下来,实属不易。看着这些已经发黄变脆的信函,看着父亲从青壮年到老年不断变化的毛笔书法,看着那些信封、邮票,我不禁感慨这已经或即将永远消失的书信交流方式的美好与伟大!”在编撰过程中,谢飞十分感慨,“数字、网络技术的发展,电话、微博、微信等的使用,让人们远在天涯如咫尺,过去亲人、朋友、同事之间的思念、担忧、述说的需求与情感,全没有了酝酿和表达的空间与时间。它给我们人类的文化与情感带来的是进步还是退化,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今年7月面世的《董必武家书》,收录董必武书信68封,附录其夫人何连芝家书10封,内容涉及很广,从家庭琐事、教导晚辈到治国大政等等都有覆盖。这本书的编者是董必武的孙子董绍壬,为了找寻爷爷寄出的书信,他和绍字辈的同宗兄弟一起到过红安朱家冲老屋,在偏僻破旧的祖居厅堂正中的小抽屉柜中,找到了六封家书。
收集编辑家书的过程,对董绍壬来说是一次时空穿越之旅。“爷爷去世的时候我才三岁,遗憾没有得到老人家的‘真经宝典’。可惜的是那个时代并不流行‘时间胶囊’,有时候想想,如果若干年后能在一个规定的时间,能够有机会看到一个有着如此学识和经历的长辈给你写过的信或诗,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家书可以更具体地让读者走近老一辈革命家,看到他们作为父亲、作为丈夫、作为长辈的一面。书信也留存了这些富有学养的前辈身上的文化印记,他们都是晚清的秀才,身上保留着中国传统的文化基因。”生活书店编辑郝建良告诉青阅读记者,出版这两本家书,也让他思考着“逝去与保存”。“两位革命前辈都是用毛笔写信,每封信都是一幅书法作品,这样的家书承载的丰富的文化情感是我们今天的微信、短信不能取代的。”他说,与没有手机的年代相比,这些年自己也很少写信了。今年5月,他写了一封信给朋友,拿起钢笔写信的感觉格外亲切。“其实也不必悲观,书信不会消失吧,写信和收信需要一种时间和空间的间隔,多年之后翻出这些信件,看着自己字体的变化,想到写信时自己和对方的心情,还可以有一种深刻的回味。虽然微信与电邮可以快速地传递信息,人们还是需要在一个相隔的时空里酝酿自己的感情。”
手写的书信,无论会不会彻底消失,都将变得越来越奢侈。人类的思维和写作必然受到工具的影响。若干年后,谁还会阅读我们匆匆写下的电邮?数字的海洋里,还能编出一本类似《傅雷家书》的经典,惠及万千读者吗?
采写/本报记者尚晓岚张知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