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岁女处长“钱色交易”，凭什么？

再过三个月，就是邓洁五十岁的生日。等待她的，却是纪委的一纸通报。

2018年7月18日，广东省中山市纪委监委通报称，中山市委原副秘书长、市委接待办原主任、市科协原党组书记邓洁（正处级）违反廉洁纪律，搞权色交易、钱色交易，多次收受他人红包礼金。

看来这位退休女干部今年的生日，注定难过了。

近年来，被纪委通报生活作风有问题的官员越来越多，“性问题”成为问题官员的“常见病”。官员们的涉性问题名目各异，有的是“与他人发生不正当性关系”，有的是“权色交易”，有的是既有“权色交易”又有“钱色交易”。

但其中，被纪委通报存在“性问题”的女性官员，并不多见。她们究竟做了什么，会出现在有“性问题”的官员名单中？

“钱色交易”的钱从哪儿来？

根据中山纪委通报，邓洁，1968年生，17岁入伍成为深圳市边防站一员，30岁左右成为中山市商检局一名副处级官员，40岁调任中山市科协担任党委书记，晋升为正处。

在中山市科协的官网上，至今还能查到42岁左右的邓洁的照片。从官方简历的照片上看，邓洁年轻时也算貌美。

邓洁简历照。（网络图）

2011年，43岁的邓洁调任中山市委副秘书长、市委接待办主任。在中山市政府的官网上，仅能查到2016年2月8日与邓洁有关的一则消息：中山市委的两名官员到一个福利院慰问，邓洁作为市委副秘书长参加。几个月后，年仅48岁的邓洁从中山市委副秘书长的位置上提前退休。

要确定邓洁权色交友、钱色交易并最后公开通报，中山市纪委需要掌握大量证据。

首先，邓洁自己陈述与她权钱交易、钱色交易的男性的体貌特征、相识时间及发生不正当性关系的的时间、地点和基本经过；其次，邓洁要交代利用职权给上述男性提供帮助的经过，或是送钱送物给对方的具体经过；此外，纪委还必须有与邓洁权色交易、钱色交易的男性的证言，包括发生性关系的具体经过，邓洁如何为他提供职务上的帮助或提供财物的具体经过；最后，还要有掌握相关书证，如发生钱色交易的，需要调取取款记录、银行汇款凭证等。如果有发生性关系的录音录像、电子邮件、微信聊天记录，也是纪委必须掌握的重要的证据。

从已公布的大量男性官员“权色交易、钱色交易”案例看，“权色交易”不需要官员掏太多钱，但“钱色交易”需要大量的经济投入。邓洁既有“权色交易”，又有“钱色交易”，可见她不仅仅利用手中职权与异性发生性关系并为对方谋取利益，还用数额较大的金钱等物质手段包养了异性，以保持长期的不正当性关系。

在中山市，一个处级官员的年收入大约在30万左右，这样的收入水准要在广东长期包养异性很难。那么，女处长邓洁“钱色交易”的钱从哪里来？

中山市纪委监委的通报给出了答案：邓洁多次收受他人红包礼金，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侵吞公款，涉嫌贪污犯罪；索取、收受他人财物，涉嫌受贿犯罪。

邓洁已于2016年提前退休。（网络图）

官员的“钱色交易”是嫖娼吗？

梳理官方通报可以发现，十八大以来，被通报有“权色交易、钱色交易”的官员绝大多数都是男性官员。

但比起这两个词，公众更熟悉的表述是“嫖娼”。2016年12月29日，四川省纪委发布了一起通报：四川省德阳市委原常委、市纪委原书记刘锐进行嫖娼活动，涉嫌严重违纪，对其立案审查。

很多人把“权色交易”和“钱色交易”和“嫖娼”画上等号，但邓洁这样的女性官员也被公开通报存在这两项问题，如果就此简单理解为嫖娼，恐怕会令不少人费解：这名正处级的女干部去“嫖娼”了？

四川省纪委对刘锐的通报，将刘锐的行为定性为“嫖娼”而不是“钱色交易”，这意味着“嫖娼”与“钱色交易”并不是一回事。

广西壮族自治区纪委案件审理室副处级纪律检查员辛堃曾撰文称，在近年的执纪实践中，权色交易和钱色交易的问题非常突出，搞钱色交易违纪行为是2016年《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新增的条款，将该内容放在廉洁纪律章节里进行了规定，是因为该行为侵犯了党员干部的职务廉洁性，违纪行为人利用职权或者职务影响为对方谋利或者给予财物，而与之进行交易。

在官方认定中，权色交易、钱色交易与纯粹的婚外情、嫖娼都有区别。那么，究竟什么样的行为是“权色交易”？又是哪些行为能被称作“钱色交易”呢？

综合一些地方纪委的解释和中纪委案件审理室出版的《纪律审查证据收集与运用》对此的介绍，官员搞权色交易和钱色交易是有区别的：

权色交易，是手握职权者与对方发生性关系，并利用职权为对方谋取利益，有这个问题的一般是具有一定职权的党员或者领导干部，多发生在上下级、官员与女性商人或其雇佣的女性等之间。

钱色交易，也不简单是嫖娼，而是在与对方发生不正当性关系的同时，向对方送钱送物，以保持不正当关系，更多是指包养关系。有这个问题的，既可以是普通党员，也可以是领导干部。

“色”从“权”那里交易了什么？

根据各省市区纪委、监委的通报显示，近年来，出现“性问题”的官员越来越多。

2018年3月31日，内蒙古自治区纪委发布的两则通报都提到了当事官员的“性问题”。通报称，巴彦淖尔市政府原副市长贺福宝违反生活纪律，与3名女性有不正当性关系；兴安盟原副盟长步进来违反生活纪律，与他人多次发生不正当性关系。

2017年12月26日，巴彦淖尔原副市长贺福宝被双开。（网络图）

被通报的案例中，多数都是男性官员，这显然与当下男性官员整体数量远远超过女性有关。

另一方面，在权色交易中，男性往往是“拥权贪色”，女性则“以色谋权”，然后利用通过行贿换取的权去谋求其他利益，比如替自己、家人谋官或者谋财。

获得直接的金钱、物质回报，是女性与官员权色交易最常见的目的之一。

原铁道部运输局局长兼副总工程师张曙光曾供述称，为了追求情人，金钱方面花销很大。当时他自己手头也不是很宽裕，就打电话向老板求助。对方在某酒店给张送上一个黑色拉杆箱，里面是200万元的现金。张曙光将其中部分用于消费，其余的给情人买了房子。

中纪委在通报辽宁省抚顺市原市长栾庆伟案时透露，“他趁妻子、儿子在国外期间，在国内与两名女性长期保持不正当关系，并育有一女。为了满足这两名女性对金钱的需要，他利用手中权力疯狂敛财，给她们买房买车，供其大肆挥霍。”

而对于一些用“色”与官员进行交换的女商人来说，她们围猎官员的目的大多是为了工程、项目等间接的物质利益。原铁道部在内部通报刘志军的问题时称，刘志军道德败坏，玩弄多名女性，有三名即为女商人丁某介绍，而丁某则通过刘志军拿到了大量的项目工程。

2015年10月，原铁道部部长刘志军因受贿、滥用职权被判无期徒刑。（网络图）

除了为钱外，也有一些女性的官员为了职务晋升采取性贿赂的方式进行权色交易。最典型的案例是以性贿赂闻名的原湖南省建筑工程集团总公司副总经理蒋某，该案一度被称为性贿赂第一案。通过权色交换，蒋只用了十几年，便从一个仓库保管员升至湖南当时最年轻的副厅级女干部，还拿到许多别人拿不到的工程。职务不断晋升后，她又利用手中的职权大肆贪腐。

还有一些女性与官员进行权色交易是为了家人的职务晋升。

一名曾担任过县委书记的知情人士透露，他所在的官场就曾出现过这样的性贿赂：一名官员为了谋求官位去给另一名官员送钱，但后者没有接受。行贿官员又让自己的妻子带着钱上门去送，结果，钱送出去了，当晚他的妻子没回家。

“我就纳闷了，为了当官连自己的老婆都送出去了，不当大官会死人吗？”这名曾经的县委书记十分愤怒与不解。2016年，上述两名官员全部落马。

“婚外情顶多是道德问题”？

除了“权色交易”“钱色交易”，女性官员涉及“性问题”的通报还暴露了其他问题。

2018年6月15日，中山市纪委监委发布了一则通报：中山市博爱医院党委书记、院长王莹严重违纪违法被开除党籍和公职。

通报措辞极其严厉，指王莹违反生活纪律，与他人发生不正当性关系，“人前攀附领导、巴结奉迎不知耻，人后穷奢极侈、放纵糜烂不检点，在婚姻存续期与他人长期保持不正当性关系。”

在纪委的通报中，“与他人发生不正当性关系”是较为常用的措词，多指官员们婚内发生的婚外情。在个别落马官员的悔过书中，这类关系有较为清晰的“自述”。

2014年9月1日，“为利用反面典型进行警示教育”，某省纪委办公厅向各市州县党委书记、市州县长、省委各部委、省级国家机关个委办厅局和人民团体党委书记，印发了7名被“双规”副厅级官员在接受审查期间写的悔过书，其中有两名落马厅官提到了自己的“婚外情”。

《财经》杂志曾曝光高官“公共情人”李薇。（网络图）

“从2001年开始，就与他人长期保持不正当两性关系，这种关系一直保持了13年之久。”该省科技厅一名原副厅长在悔过书里说。

这些被通报的不正当性关系，主角绝大多数都是男性官员，鲜有女性官员。但是，每个“男主角”的背后都有一个女人。这些女性，有的与这些官员不存在经济利益关系，有的则利用自己美色与官员交换利益。

中共十八大之前，纪委极少通报落马官员的男女生活作风问题。但十八大之后，这类情况越来越多。

上述省份另一名副厅级官员在悔过书中交代的细节，大概能表明这种增多趋势：“在生活作风问题上，我见不少官员都有‘婚外情’，对此我十分认同，认为两厢情愿，顶多是个道德问题，是小节、小事。于是，对自己放松约束，先后与三名女性发生了不正当关系。”

从这样的自述多少可以看出，过去官员们的不当两性关系，多数还停留在单纯的婚外情上，不涉及权色交易。因此，在一些落马官员的庭审现场，经常会有记者遇到该官员的情妇在庭审现场旁听庭审，没有站在被告席上，也没有出现在证人名单中。

媒体人罗洁祺曾这么描述她所见的一个庭审现场：在一名高官被宣判那天，他的情人穿着一袭红裙，像参加婚礼一样。同在法庭现场的，还有该高官的妻子。

当法官宣读了无期徒刑的判决后，高官被法警押走。他的情人在走廊奔跑，大声喊着“家属要会见”。

如何处分有“性问题”的官员？

上文提到的王莹、邓洁两名女处级官员，目前都已经被移送司法。

在旧版的《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相关条款中，官员的“性问题”主要是“通奸”、“重婚”、“包养”、“卖淫嫖娼”等行为。随着社会发展，事情慢慢起了变化，官员们的不当两性关系中“权色交易、钱色交易”越来越多见，如何处置成为一个问题。

官员们的“性问题”，往往停留在党纪政纪处分，极少进入司法程序。新老版的《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对有“性问题”的官员的处分，也有一些耐人寻味的小变化。

新版《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网络图）

对于“重婚”和“包养”这种行为，旧版条例规定是不论情节直接开除党籍，新版则规定“给予财物搞钱色交易的，给予警告或者严重警告处分；情节较重的，给予撤销党内职务或者留党察看处分，情节严重的，给予开除党籍处分。”

相比之下，新版更宽松一些。

对于婚外情这类不正当性关系的处分，新旧版的规定也有细微的变化。旧版中将婚外情的后果分为“造成不良影响”和“情节严重”两类，造成不良影响的，给予警告或者严重警告处分，情节严重的撤销党内职务或者留党察看、开除党籍。新版中，则增加了“情节较为严重”这一条，“情节较为严重的，撤销党内职务或者留党察看”。只有被定为“情节严重”的，才会被开除党籍。

此外，除了“通奸”被“权色交易、钱色交易”分解取代外，“嫖娼”这类的措词也退出了新版的《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旧版条例规定，嫖娼直接开除党籍，新版对嫖娼行为则没有明确直接的表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