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室反杀案”女生:肯定是正当防卫 希望不起诉父母

2019-01-21 15:55 每日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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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人物赵雅敏报道

骚扰停止在2018年7月11日这一晚。

21岁的女学生王小菲(化名),在北京打工相识仅半年多的王雷,又带着甩棍和水果刀来到她在涞源的家。王小菲被彻底吓坏了。

两个月前,王雷向王小菲表白。遭拒后,他开始了对王小菲及其家人无休止的跟踪、骚扰和恐吓,还曾多次扬言“我要杀了你全家”。多次报警均无果。

当晚,王雷使用甩棍、水果刀伤人,导致小菲腹部、母亲赵印芝手部、父亲王新元胸腹腿及双臂受伤。随后,小菲用菜刀刀背击打王雷背部,王新元用菜刀劈砍王雷头颈部,王雷倒地后,赵印芝用菜刀劈砍其头颈部。

最终,翻墙入户的王雷与王小菲一家发生肢体冲突后,被反杀在雨夜中。

这起“入室反杀案”再次引发是否正当防卫的热议。王小菲坚持认为这是正当防卫,“如果当时不继续防卫的话,可能我们三条命都没了。”

2018年8月,小菲因涉嫌故意杀人罪被刑拘,现已取保候审,而父亲王新元和母亲赵印芝因涉嫌故意杀人罪仍被羁押在看守所内。

王小菲暂时无家可归了。她告诉每日人物,自己现在很无助,以前一直依赖在父母身边,他们保护我,现在只能自己去面对。目前,她利用寒假在外打工赚取自己的生活费。

1月17日,王小菲母亲的辩护律师赵鹏表示,在阅卷完毕后,他已向检察机关邮寄提交父母女三人均应作出不起诉、立即释放的法律意见书等申请材料。

“检察院不起诉父母,让家人早日团聚。”这是王小菲最大的期望,她希望她和家人得到一个公平正义合理的结果。

以下是每日人物与王小菲的对话。

 事发后,失眠、噩梦,接受过两次心理辅导

每日人物:最近状态怎么样?

王小菲:我的心情不太好,不太想回忆当时的事情经过。

每日人物:最近见到爸爸妈妈了吗?

王小菲:爸爸妈妈都在看守所,现在不允许会见。案发之后我和妈妈关到同一个看守所,当时还可以远远地看见一眼。8月18日,我取保候审出来,就再也没有见过妈妈了。

我特别想他们,尤其是爸爸,案发当晚受伤特别严重,警察到了后带到医院治疗,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现在很担心爸爸的身体。他受了那么多伤,还要关到看守所里受罪。除了警察提审、律师会见,其他时候不可以和任何人联系。在那个环境里,吃不好也睡不好,更多的时候都很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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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菲父亲王新元接受治疗(受访者供图)

每日人物:取保候审出来之后,还继续上学吗?

王小菲:我出来之后不久就开学了,当时没有心情去上学。后来班主任劝我继续回去,我就回去了。上了一个学期的课,现在放寒假。我在一户人家照顾老人。工资不高,但提供住宿。

每日人物:上了一学期,状态怎么样?

王小菲:状态非常不好,上课没有太多的精力。每天晚上总是回想起这个事情,一想起来就睡不着觉,常常失眠到夜里两三点,也会做噩梦。

刚发生这事,心理压力特别大,没办法缓解,老师经常找我聊天,还联系了学校的心理咨询。我做过两次心理辅导,会和咨询老师说说我的心里话,说出来感觉好一些。

每日人物:这件事给你带来的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王小菲:最大的变化是我现在没有家了。一听到别的同学给家里打电话,我会特别想爸爸妈妈,有时会大声哭出来。我比较好强,总是躲在被窝里偷偷哭,不想让别人看见。

本来家里经济条件也不好,所以现在就先挣钱,得生活下去,我哥哥现在也在工作。

死者曾抢走小菲手机和钱包,整夜不让回家

每日人物:你和王雷是怎么认识的?

王小菲:(2018年寒假)我去店里打工的时候,他已经工作一两个月了。一开始大家也都不熟悉。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好朋友大飞,后来我们三个人经常坐在一起吃工作餐,闲聊店里发生的事情。

 每日人物:开学之后,你们还有联系?

王小菲:是的,我们工作的时候可能因为工作忙还没那么频繁地聊天,但回学校之后,他老是在微信上和我聊天,有时候是视频电话。他打电话不分时间,有时候我在上课,或者晚上已经休息了,也不会问你方不方便。我有一些反感,有时候会直接挂掉。

每日人物:你们一般会聊些什么内容?

王小菲:一般聊一聊店里发生的有趣事情,不会聊一些个人的困扰或者情感问题。有时候聊两三分钟,有时候时间长一些,大概10分钟左右。有时候他会在淘宝上挑一些衣服、化妆品发给我,问我东西好不好、喜不喜欢,说我买下来给你吧,我说我不要。

每日人物:当时有没有想过,他可能对你产生好感?

王小菲:一开始没有想那么多,因为我们聊的都是朋友之间的问候,比如今天你做什么了这一类。到了四月份,微信聊天越来越频繁,他表现出很关心我的生活,就感觉不太对劲。因为当时他没有明说什么,我也不好自作多情,只是暗示了他,委婉地告诉他我有男朋友。当时他告诉我你有男朋友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就把你当普通朋友。我就没再多想了。

每日人物:后来在五一时候,他怎么和你表白的?

王小菲:一次聊天的时候,我无意中告诉了王雷我五一去北京这个事情。当时他来接我,在回饭店宿舍的时候,我俩坐在出租车上,他告诉我说很喜欢我,让我和他在一起。当时我觉得有点尴尬,也有些意外,之前他说了我们是普通朋友,很不理解他现在又这样说。当时我直接拒绝了,他也表示了同意,做普通朋友吧。我说完之后感觉挺好的,因为把话说开了,说清楚了。

每日人物:当时也没有预料到,后面发生的事情吧。   

王小菲:当时没有多想,我觉得这事情挺正常,根本没想到后面会这样。第二天下午四点左右,他又叫我出去,说要把话说清楚,我觉得没必要。他说现在就在宿舍楼下,我要是不下来,他就不走了。我没办法,就下楼了。然后去了附近的一个公园。大家也不怎么说话,感觉很尴尬。大概六点,天稍微有点黑,我说想回去,他就开始拖延,说也不晚啊,再待一会儿。后来天完全黑了,他就送我回来了。

每日人物:直接送你回宿舍了吗?

王小菲:没有,我们大概八点钟左右从地铁站出来,就一直在从地铁站到宿舍楼下的大街上走,他不让我回去,而且变得很生气、很暴力,还把我的手机和钱包抢走,不让我和别人联系。而且一直拉扯我、拖拽我,问我为什么不喜欢他,问我他有哪些地方不好,为什么我不答应,后来还哭了,感觉他挺难过的。我回答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每日人物:看到他哭,你当时在想什么?

王小菲:一开始也感觉有些对不住他。后来已经很晚了,他一直拉扯我不让我回去,我就非常生气,直到第二天凌晨五六点我才脱身。当时碰到我妈妈的一个同事,阿姨说我妈妈很着急,一直在找我。我当时特别害怕,然后当天我妈妈就陪着我回了家。

 对方扬言,有本事放假别回家,会杀我全家

 每日人物:后来,他还一直这么纠缠着你吗?

王小菲:从五月到七月,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学校,他一直纠缠我。5月16号,他来到学校纠缠我,想把我拉到校外。在学校里,他不敢有过激的行动。 

当天妈妈来学校把我接回了家。第二天,他跟到了我们家,地址是问饭店的厨师长要到的。我们报了警,在警察来之前,他赶快跑了。但是他自己说报警也没用,警察管不了的,他还说会一直缠着我。警察只能建议我们在亲戚家躲几天。

每日人物:后来他还找过你吗?

王小菲:六月初,老师给我打电话,说不要影响学习,所以我又回学校了,他也跟着我来了学校。遇见他的时候,我是一个人,我特别害怕,赶快跑到领导办公室,说有一个人纠缠我,在我后面追着我。领导直接联系了校内保安,也报了警。他一看就跑了。领导和老师想办法保护我,让我妈妈陪读保护我,无论是吃饭还是上课,都不要单独行动。 

他完全打乱了我和家人的生活。他给我父母发短信、打电话,拿着刀去我家恐吓,说如果我不答应,他就一直纠缠我,让我家不得安宁。他当时不敢去学校,就去我家里,和我父母说我在学校里有人保护,很安全,但是有本事我放假别回家,还说放假回家要杀了我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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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菲一家全家福(受访者供图)

每日人物:案发当天的情形是怎样的?

王小菲:当天晚上11点,我们已经休息了。突然听到外面有动静,我爸爸惊醒了,往外面一看发现是他。我爸爸急得连衣服都没穿就赶紧出去了,问他又来我家干什么,他扬言要杀了我们全家。我爸让我留在家里报警。

等我报完警出去的时候,看到我爸已经被打伤了,我妈跪在旁边求他赶紧走。我说我已经报警了,你赶快走吧。他一看到我,不打我爸妈了,就直接过来朝我腹部捅了一刀。我当时没注意到他手里有刀,后来他用胳膊勒着我脖子,用刀挟持我。我妈当时在旁边特别着急,用了非常大的力气把我拉过去,顺势把他给带倒在地。当时他的背部朝向我,我赶紧爬起来用刀背打他的背。我妈怕我被伤到,让我回屋里躲着。我当时吓坏了,没来得及多想我跑回到屋里,把门反锁。我也不知道自己躲了多久,只感觉每分每秒都特别漫长。

等了一会儿,感觉没有动静了。我跑了出去,发现他已经躺在地上,父母瘫坐在地上。那段时间我脑子一片空白。我妈让我找卫生纸给我爸止血,止完血之后,我爸给派出所打电话,让警察赶紧过来。我和我妈吓懵了,抱头痛哭。我妈嘴里喊着,我们闺女真可怜,怎么让他给逼到这个份上了。

每日人物:当时知道小雷已经死了?

王小菲:当时我没有办法去管他的死活,我只担心父母和我的安全了。给我爸简单地止血之后,过了一会儿警察来了,把我爸送到了医院。然后法医来了,进行了取证,让我和我妈换衣服、洗脸、洗手,就把我们带走了。

“希望检察院可以不起诉我父母,让一家人早日团聚”

 每日人物:网上也在争论着是不是正当防卫,你个人怎么看待?

王小菲:我认为肯定是正当防卫。当晚他带着凶器,把我们都打伤了。我们求他让他走,他不走,后来实在没办法了才动手的。

当时他可能已经倒下了,但天这么黑根本看不清楚他的伤势如何,而且还下着雨。我和我父母都吓坏了,哪有时间与心情冷静下来去看他的伤势如何,判断他有没有继续行凶的可能,我们怎么知道他是真的晕倒了,还是装死呢?

我父母都六十多岁了,爸爸本来身体不太好,而且当时我们三个人都受伤了,万一他爬起来再继续伤害我们,我和我妈妈怎么能打得过年轻小伙子?在我们已经受伤,我的父母拼尽全力保护我的情况下,我们只能继续防卫,当时的情况如果不这样,可能我们三条命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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涞源县检察院对赵印芝变更强制措施建议书(受访者供图)

每日人物:后来有看到王雷父亲的说法吗?

王小菲:他说要杀人偿命,这是不可能的。如果王雷不拿着凶器来骚扰我们,事情怎么会这样呢。他还说我们欠了王雷的钱,首先我不欠他任何钱,其次是他还欠着我的钱。5月份的时候,他还趁着我们躲到亲戚家,撬了我家的锁,偷走了我攒的多年的压岁钱。

我们之前联系过他家人,他父母就说不管,孩子这么大了,爱去哪去哪,和他们没有关系。

每日人物: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下个学期还会继续上学吗?

王小菲:就在打工这待着,过年也在这里过。我暂时无家可归了,感觉很无助,以前一直依赖在父母身边,他们保护我,现在只能自己去面对。我总得找一个提供住宿的地方打工,挣生活费。下学期上学还不确定,现在压力很大,没有办法若无其事回去上学。

最大的期望就是希望检察院可以不起诉我父母,让我们早日团聚。我们真的是被逼无奈,希望给我和家人一个公平正义合理的结果。

责任编辑人:凤凰号 PN1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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