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畅所昱言|土耳其政变黑手是谁?这个问题很傻很天真
敢和普京叫板的埃尔多安被称为“土耳其的普京”。
《后会无期》里说“成年人只看利弊,小孩子才分对错”,对于成年人埃尔多安来说,追查政变幕后黑手到底是世俗派还是宗教派不是他想搞清楚的问题。问题是怎样甩锅才能实现他政治利益的最大化。
在眼下满天飞的各种分析中,西方评论者们都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宗教派和世俗派的纷争”中。在这种氛围下,土政府突然宣布政变主谋是某宗教人士不免让人有些蒙圈——不是说埃尔多安政府代表的是宗教势力,而军队一贯捍卫世俗化改革吗?突然冒出个宗教人士给军队搞在一起,土耳其这到底是要闹哪样?
关于政变军人到底是受哪一派指示的问题,眼下还搞不清楚,未来恐怕也别想搞清楚——土耳其军队虽然号称有爱搞政变的光荣传统,但自1980年以来三十多年不练,估计也是手生了,小混混打架还知道先吼一声“你丫欠削!”之类以壮声势,这帮职业军人起事时居然没在政变声明中表明自己到底是哪个山头的。这招臭棋,不仅让本可以挂“革命”招牌的事业堕落为单纯的“动乱”,更让此事成了起事无人叫好、事中无人响应、事后无人收尸的三无产品。政变搞到这份上,能成那才有鬼。
反观其对手埃尔多安,则不愧为政坛老手,也不管国际舆论信不信,此公稳定住局势后第一时间就把锅甩在了宗教派的头上。这样做的好处至少有二:其一,把政变说成一场宗教派内斗,能有效封住国内外世俗派的嘴,尤其是指认旅居美国的居伦为嫌疑犯更是妙棋,按美国人的脾气,国际上出了这种事儿一般都得说点啥,如今自己成了包庇犯,顿时哑火了。其二,这次甩锅也很好的平衡了土国内的政治力,诚然,埃尔多安是靠着亲宗教势力上位的,但如果让宗教派过于得势,把土耳其搞成个政教合一的哈里发国家,恐怕也就没他这个总统什么事儿了——对支持者也要打压,免其做大,这是所有成熟政治家的必修课。朱元璋得势后剿灭明教,罗伯斯庇尔上台后打压极左政党,玩这一手在历史上不新鲜。
至于政变的幕后黑手到底是世俗派还是宗教派?人家埃尔多安恐怕不在乎这个问题,只要能借此事把他的反对派(甭管是宗教派还是世俗派)削平就行。套用《后会无期》里的话:“小孩子才分对错,成年人只看利弊”,普通成年人尚且如此,身为“成年人中的成年人”的政客们就更是这样了。
那么,埃尔多安到底在乎什么呢?亦或者说,支持埃尔多安的土耳其主流民意到底在乎啥?对于这个问题,把目光死盯着“宗教or世俗”的西方分析家们很难说出个所以然来。倒是我们中国人也许更能理解这个国家的心态。原因是我们曾和他们“同病相怜”——在近代历史上,“东亚病夫”的称呼是让中国人最感到屈辱的一道民族伤口,其实很少有人知道,在同一年代,还有一个“西亚病夫”存在,这个国家就是同样备受西方列强欺凌,割地赔款的不平等条约签了一大堆的土耳其。这样一个当年很牛、后来很惨的国家,有着强烈的“强国梦”是理所当然的。而埃尔多安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此公在当年竞选总统时最常挂的是两个人的画像,一位是以推进激进世俗化改革而闻名的现代土耳其国父凯末尔,另一位则是打着伊斯兰教圣战名义率军攻克君士坦丁堡的古代土耳其苏丹默罕默德二世。初看起来这两张招牌一个是世俗派、一个是伊斯兰教的哈里发,好像很矛盾。但稍微细想一下就不难发现两人的共同点——他们都是曾为土耳其带来荣耀的领袖。埃尔多安想成为这样一个人,而土耳其的人民也呼唤这样一个人物。这就是为什么埃尔多安此次能躲在厕所里用手机招呼出一大帮子支持者的原因——埃尔多安的支持者们可能不在乎他们的对手是哪一派的,他们知道自己的总统上台以后跟宿敌俄罗斯叫过板,甚至跟老大美国人掐过架,把土耳其这几年弄得很有“大国范儿”,这就够了。总统的这些动作,很满足这些突厥和奥斯曼帝国后裔们对国家的想象。既然民众正爽着,政府似乎没大理由换班。
前几年曾经翻过乔治·弗里德曼写的《未来100年》,书中这位美国战略家大胆预言有三个国家可能在21世纪崛起为新强权,土耳其就名列其中。至于理由,既不是土耳其完成了世俗化,也不是它曾经当过伊斯兰世界的领袖,而是这个国家有强烈的“帝国情节”,并有能力完成它。的确,历史上的土耳其,皈依伊斯兰教也好,激进世俗化也罢,最终目的都是为了维系它的国家地位。所以宗教还是世俗,这个问题对土耳其来说真的不重要,因为它们不是目的,只是手段。
以埃尔多安个人利弊而论,他没有必要把政变的主谋搞得太清楚。以土耳其这个国家而论,这也不是它当下最关心的问题。在事件之外傻傻的追问着事件主谋的,只有我们这些很天真的外人。